酥沐沐

弃猫效应

我收养了一只小猫。

那个人告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将它抛弃了。我点头答应，一定会好好照顾这小家伙。

刚见面的时候，它便温柔又亲昵地蹭着我的手。我揉揉它的头，对它说会给它一个家。

它在路上的时候也很安静，只是小小的一团缩在包里。

到了家之后我轻轻地将它放在了地板上，让它先熟悉一下新环境。

家里原有的大猫从我进门就一路跟着我，直到我掏出了小猫，大猫上前嗅了嗅又看了看我，然后跑开了。

大猫一直都是这样，对我很冷漠，就算我想顺它的毛也会被它嫌弃。

我知道这算是大猫接纳了这个新成员，于是在小猫大致熟悉了环境之后将它抱到大猫面前，郑重其事地说：“这可是我专门带来给你作伴的，你们可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顺便，我是说顺便，陪陪我。这只对我爱答不理，我再找一只还不行吗？

大猫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跳到一旁自己顺毛。

嘁……还是老样子。

……之后便是复杂又漫长的让小猫适应“家”的时期。

它学东西很快，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我教，它尽力地在学。

我也有时给它一点奖励：加点小零食，亲亲它抱抱它之类的。

我将它抱起的时候总有种它在发抖的错觉。直至有次我将它抱去餐桌，它看到了门离它越来越近，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它是害怕地发抖。

尽力地表现温顺，努力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是为了不被再次抛弃么？

那个人的话一直绕在我耳边：不能 再 将它抛弃，无论如何。

看着小猫每天都远离门口坐着，我的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抚平一个心灵的创伤需要多久？……我不知道。

小猫经常静静地挨着我坐着或趴着，不时抬头看我一眼，我常常坐在电脑桌前工作，小猫一旦察觉到我有些愤怒的时候就会迅速跑开，坐在远远的地方看我。

我看它想过来却又恐惧的模样，想到它之前可能的经历，叹一口气。

……

我用更多的爱意试图填补小猫心里的漏洞。

尽管这么说，我还是更喜欢家里的大猫。毕竟是几年的交情，虽说不上亲密无间，但也不是完全的毫无交集。大猫的性格我早已熟知，如果我跟它互动很多的话，它也还是有回应的。

……

小猫终于开始一点点适应我给它创造出的“家”。它开始在家里撒欢，满屋子乱跑，甚至还让大猫陪它一起玩。

看着比狗还疯的小猫，我心里总有个问题：是不是太惯着它了点？但每每想象到它过往的经历，又自然地将问题打消。

算了，由着它去吧。

…

它总喜欢爬我的桌子和床，平常倒还好，但在我工作的时候它还来打扰，每当这时我总会惩罚性地将它轻轻推下去，然后再接住，看它软软地摔在我手上一点也不觉得疼，还是一次又一次爬了上来。

…真拿你没办法，谁让我收留了你呢？

小猫天天乱跑，好像每天都有无穷的活力，所到之处都多少沾染了点它的活泼气息——和猫毛。

“——！！你又把我床上弄的全是毛！！！”

“以后不许上床！”尽管我每次都向它怒吼，可它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总让我软下心。它似乎也知道这点特性，屡试不爽。

……

有时候偶尔轻轻地揪着它的耳朵，“你看那边那家伙，虽然它整天对我挺冷漠的”，大猫在一旁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但它可从不会乱掉毛！”

……

我有时和小猫打打闹闹，好像还闹出了点感情。总觉得家里多那么一个活泼的小生灵好像也不错，虽然有违家里以往的氛围。

……

…

…

……

阴雨天。我讨厌这种天气。尤其是临大雨前的闷热空气，总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拉开窗帘，没有一缕光。

乌云将太阳完全掩住，黑压压一片像是要将世界、我和我的两只猫都吞入其中。

我本想拉上窗帘，可屋内好像更压抑。

…

我打开了电脑，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虽然一点都不在状态，但这件事不能耽误。

…

再之后，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关于……我被辞退了。

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明。

我将那邮件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一遍，确认这个事实之后，我的心沉了下来。

我向上级部门打电话询问情况。

对方的态度从敷衍到最后直接拉入黑名单。

……

窗外依旧乌云密布，但我似乎更难呼吸。胸口的石头一瞬间放大了几倍，我几乎窒息。

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原有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拆碎，屏幕上什么也看不进去，只有那几句简短的话语狠狠刺痛着我的眼。

心里一团乱麻。

……

小猫一如既往爬到我的桌上，推搡着我的手指。

心中的怒火和绝望依旧没有消失。

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记得小猫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和它一声刺耳的尖叫。

再之后的不知多久，它又摔了下去，比上一次更狠，像是……我用力往地上砸一样。

它没有再爬上来，只是在地上一直叫，很凄惨。

它一声又一声的叫声钻进我的耳朵里，刺入我的心里，那颗充斥着愤恨的心。

我站起身，从地上捡起那一小团，提着它的后颈，一步步向门口走去，最后打开门将小猫扔在门外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

…清净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乌云仍旧没散，我的愤恨也没有得到缓解。

甚至从冰箱里拿了鲜少喝的酒。一杯下肚，心中的情感就消散一点。我喝了半瓶后，窗外终于开始下暴雨。

看着窗外狠狠砸在窗上，地上的雨，终于感觉舒畅了一些。

酒精的麻痹下，我才知道什么是借酒消愁。

虽然混沌，但倒是畅快了许多，我甚至想让这暴雨持续地更久些，浇灭我心中的怒火，彻彻底底地将我冲刷干净，摆脱各种糟心事。

眼中只有暴雨，耳中只听得见“哗啦啦”的雨声，嘴里满是苦涩但舒畅。

借此畅意，我继续喝酒，周围不知何时已然堆满了酒瓶。

……

雾蒙蒙的天看不出时间，只觉得暴雨似乎在渐渐停息。

门外的小猫好像一直在叫，还在挠门，让人心烦。

…我随手提了个酒瓶开了门摔在地上，然后转身进屋。

果然又安静下来了。

……

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雨已经停了，外面彻底黑了下来，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到冰箱里随便找点吃的应付了一下准备继续睡觉，头太痛了。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耳边又有了挠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我本想忽略这恼人的声音，可谁知那东西力度越来越大。

我愤怒地掀了被子，踢着拖鞋就开了门，然后狠狠踹了一脚，我能感觉到那一脚踹得正中，再之后看也没看一眼就回屋继续睡觉。

……

混混沌沌了几天之后，我总算有点醒悟过来。

我开了窗，将屋里到处弥漫的酒气散去，跌坐在床上，回想这几天的事。

……

…小猫。小猫还在门外……

我急急忙忙地连鞋也没穿好就跑去开门，

小猫缩成一团，没有什么动静。

我看着身上脏兮兮的小猫和一地的玻璃碴，我顿时醒悟了，颤抖着双手将小猫轻轻抱进了屋。

它似乎想挣扎，但因太虚弱，只能在我手中颤抖。

…我怎么会……这么狠心……

我心里对小猫只有懊悔。

……

我向它疯狂道歉，给它最喜欢的零食，让它睡最舒适的窝。

它的身体状况一点点好起来，但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开始不能跑就只是在我手中不住地颤抖，到后来能走就发疯一样挣脱我抱它的手，最后能跑就不再让我跟它有任何接触。

每次看到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它，心总像是被揪了一下。

……

它不再爬上我的桌。

不再上我的床。

不再亲昵地蹭我的手指。

不再向我时不时叫几声。

不再。

它什么也不会做。

整天只是找个角落缩起来，如果我靠近就会立刻跑开。每次投食也总在我离得很远时才会来吃，否则就算饿着也绝不会靠近一步。

……

我想起了很久前看到的“弃猫效应”，指的是人被抛弃一次后会变得很亲昵，迎合对方。

如果说我收养它那天就已经算“弃猫效应”，那现在这又算什么……被第二次抛弃。

……

我明明答应过它不会再舍弃它的。对不起，我食言了。

……

它每天只是缩成一团，是对这个世界有些绝望了吧。不论再怎么努力也会被舍弃，第一次，第二次，哪怕第三次无数次，它总会被抛弃。

……

我和它之间，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屏障，阻碍着我们的交流。

……

或许，等它的绝望积累满的时候，就会自己悄悄离开吧，就像它被收养之前一样。